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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暑的“碴子粥”

发布日期:2025-07-28 信息来源:第二分局   作者:孟令婉   字号:[ ]

又热了起来。

滦平夏季的热,带着点临时赶工的“焦躁”——没在谷雨后及时与暮春交班,却在暑伏前抢着献殷勤。日头还没升至顶点,上水库的气温却先一步达到了峰值。

闸门井轨道基础浇筑现场,几位振捣工正持着短锹在及膝的混凝土间平整表面;轰鸣的泵车在模板上方伸展着臂架,隔着周围升腾的热浪,朝着刚钻进通勤车内的我弯折出嘲笑的弧度。

一早出发前,自己扬言要把上水库施工概况囊括相机的“宏志”,不到两小时便被表土堆存场的大太阳炙烤得所剩无几。我瘫在车后座上翻看相机里的“战果”,正聚着被汗液蒸发的精气神儿时,半开的车窗外忽然递进来一瓶冒凉气的水。

“热懵了?”那张晒得辨不清底色的脸上笑出了一排齐整的白牙:“喝口凉的清醒清醒,都说了你这小身板儿禁不起折腾。这下服了没?”

他是上库协作队伍的现场负责人,姓王,头一次见他是在上下库连接路拉拔试验现场。在周围被热得直撩襟子的工友间,那个汗流浃背却裹着套袖的大个子格外显眼。除了和琛哥搭腔的空当,貌似没见他腿上的“发条”有松劲的时候:锚杆无损检测、路基整平、框架梁支护……烈日下,一时分不清是他被汗渍“抛光”的额头亮,还是那双含笑的圆眼睛亮。

“服,心服口服。”我一口气灌进半瓶冰水,望着他包得严实的胳膊,由衷地问:“您是天生有这“抗热”功夫么?”

“咱哪有那天赋。”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泥,像是想起了什么,正待开口时,刚停到边坡的送餐皮卡车正发出悠长的鸣笛声。

“饭来喽!”眼见现场收面快结束,他招呼着模板那边的工人们,又朝我和琛哥摆了摆手:“赶巧了,中午在这儿一起吃吧。”

“不了……”我飞速酝酿着婉拒的推辞,他却径直拉开了车门:“来,正好尝尝我练‘解暑功’的灵丹妙药。”

石堆后那棵苍郁的老树,到这会儿才凸显出实用性——能倚靠、能庇荫,充当施工高峰期的“临时食堂”确实合适。待大伙儿各自盛好了菜,他才把从车上搬下来的大保温桶打开:“来,冰镇解暑粥,‘百热不侵’嘞!”

我凑过去,谷物的醇香带着沁脾的凉气从硕大的桶口溢出,略带胶状的金黄色粥汤里,去皮玉米粒间点缀的红芸豆已煮开了花。“大碴粥!”我脱口而出。

“东北人儿?咋没听出你有口音啊。”他愣了一瞬,手上动作却未停,扎实的一大勺下去,我手中的饭盒几乎要冒尖。“找凉快地方坐,帮咱鉴定一下正不正宗。”他又朝坐在树根底下的几位扬声道:“吃嘞……”

入口绵滑的粥底裹着冰糯的米粒,顿时压下了燎到嗓子眼儿的燥热。虽说大碴粥属于东北“家常”甚至“日常”的主食,但其灵魂在于“热乎”而非“解暑”。我一时好奇,他是从哪里学来这种新式吃法的。

我起身正想细问,刚迈开的步子却僵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正靠着车身背阴处,一边吸溜着碗里的剩粥,一边在电话里和设计沟通着连接路优化路线的问题,摘下套袖的手臂上,布满了大片接近紫褐色的疤痕。

“看啥呢?”琛哥把刚盛的瘦肉拨给我,也往前张望着。

“王哥这胳膊……”

“他那是……”琛哥把我拉回了吃饭的树荫下,悄声说:“在东北那几年落下的。”

老王入行早,承揽四局施工项目之前一直在东北。有一年在黑龙江抢修渗漏点时,焊枪迸出的火星子溅到了他胳膊上,结痂时偏又赶上截流抢险,他那片疤就是在三伏天扛沙袋时留下的。

他是河北人,当年为了生计到东北务工。毕竟喝惯了稀薄的米汤,起初他把东北熬成浆糊状的大碴粥,连带着血肠、毛蛋等一并归为异端。可险些得了热射病那次,他在意识陷入昏沉之际,不知被谁灌了半碗冰镇碴子粥。涌入喉头的甘冽冲抵着五脏六腑的灼热,他借着被唤回的神志,将食性的偏见拌进这解暑的“救命粥”里,混着嚼碎后苞米粒一并咽下了肚。

而后他辗转各地,手下的队伍也换了几批,每逢暑伏施工时,他都在工人的下午茶或者三餐里加一道“冰镇碴子粥”。

能保障这群赚辛苦钱的人最起码的健康,能从口音各异的谈笑中听出那份心安,就像是从过往的岁月里舀了瓢水,咂摸着喝下去,够味儿,还想喝。

大概只有积久成习的温厚,才是抵御暑热的良剂吧。

“刚才接了个电话,是有事儿找我?”他拾掇着戴好的套袖,走来冲我歉意地笑了笑。

“我是想问您……”我晃了晃手里的餐盒:“能不能再来一碗冰镇碴子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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