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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不会绝迹

发布日期:2025-08-19 信息来源:北方公司   作者:李国华   字号:[ ]

初到龙塘大坝项目部时,心间尚存几分为爱奔赴的滚烫。我辞却了安稳职位,追随着他的身影,一头扎入这南渡江畔的水利工地。然而这工地终究是粗粝的,像是河滩上未经淘洗的砂砾,磨得人心尖涩痛。铁皮板房在烈日下蒸腾,四野弥漫着混凝土与江水混合的气息,夜里蚊虫如雷,搅扰着思乡的梦。

我的爱人倒像一株扎根于此的野草,手臂晒得黧黑,眼神里却只有闸门与图纸的轮廓。我看着他专注的背影,竟有几分莫名的陌生,内心那点奔袭而来的热情,在机械的轰鸣里渐次剥落,竟生出了几丝悔意来。

趁着休假的空当,我逃也似的回到了家中。外婆切了冰凉的西瓜,弟弟妹妹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对未来的憧憬,而我却只怔怔地,恍若隔世。外公默默坐在我身边,目光如炬,竟一眼看穿了我心底那点未干的湿痕。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戴上他那顶旧草帽,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跟他走。

车子颠簸着,我们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水库旁。石砌的堤坝沉默地横亘于山谷之间,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上云影,幽深得像是藏着无数岁月。

“这是西营水库,”外公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当年修它,那些娃娃连皮带骨都扑在上面了。”他的手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凉,轻轻拍打着身下坚固的坝体,“哪里有什么机器?全凭着肩膀和手,一担担土石往上垒。渴极了,便趴下去喝浑浊的泥浆水,心里想的是——再难也要让后辈们喝上干净水。”

外公粗糙的手抚过坝体上被风雨侵蚀的纹路,声音沉了下去:“当年血汗垒成的堤坝,护佑着这一方水土,清清亮亮的水流了多少年,养活了山下多少辈人?你如今在南渡江边筑坝,不也是把当年前辈们流血流汗攒下的恩德,一点一点,还给后面的人么?”

我怔住了。外公浑浊的眼底,竟映出南渡江龙塘坝工地的轮廓——那已不是我的困苦之所,而是一处巨大的、活着的血脉枢纽。那四十多个月昼夜不息的奔忙,那拦截南渡江后形成的浩渺库容——足足一点四亿立方米,那巨大的水脉,正日日夜夜奔涌着,将三亿一千万立方米的生命之源,汩汩地输向海口,输向江东新区,润泽九万六千亩干渴的田畴。那五百千瓦的电站,也终将点亮无数灯火。原来,我每日与之搏斗的钢筋水泥,每一寸艰难,竟都是先辈们恩泽的流转与回响!

回到龙塘坝,南渡江的夜风扑面而来,挟着水汽与泥土的腥甜。远处,巨大的闸门轮廓在星月微光中沉默矗立,仿佛大地深处生长出的骨骼。爱人仍在灯下伏案,电脑上的数据仿佛有了生命,牵连着山下无数人家灶上煮沸的水声,田里抽穗的微响。我悄然坐在他身旁,静听窗外江水奔流,这声音不再陌生刺耳,而是深沉地拍打着我。

爱,原不是缥缈之物,它早已浇筑在沉甸甸的混凝土里,融入浩荡清波之中。它从外公那辈人肩挑手扛的血汗里流淌而来,如今又借由我们的手,汩汩不绝地,向更远的未来涌去。南渡江不舍昼夜,这以水为名的恩泽与深情,亦将如这江水般——永不断绝。

江声浩荡,永恒地流着,我知道那清波之下,是无数双手垒砌的沉默堤岸,亦是人世最深沉的爱意——它从历史深处涌来,又向着更远的岁月,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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