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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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红时,夏日便浸在清甜里如约而至。 项目部虽远隔岭南千山万水,如今出门直走右拐,亦能觅得这南国珍果。 荔枝虽轻,拈一颗细看。绛纱为袍,缀满细密如星子的凸点,粗粝如甲胄。剥开时却有玉雪肌肤悄然脱出,莹白似凝脂,托于掌心,恰如一枚初成的新月。轻咬破浆,甘泉迸溅,顿觉满口盈香,又带着阳光沉淀的暖意,真真应了白居易的“嚼疑天上问味,嗅异世间香,润胜莲生水,鲜答逾橘得霜。”这是盛夏最慷慨的恩赐,亦是千年诗魂舌尖萦绕的梦萦。 荔枝的清甜里,淬炼着士人的风骨 唐宫深处,杨贵妃朱唇轻启,荔枝的清凉驱散了长安暑气,也催生杜牧笔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千古绝唱。驿马扬尘千里,只为护住这“一日而变色,二日而变香,三日而味变”的娇嫩贡品。岂料百年后,苏轼被贬南荒,却在惠州啖荔忘忧:“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岭南瘴疠之地,因这红果竟成乐土。他胸中激雷般的忧愤,被荔枝的琼浆玉液悄然浇熄,化作天真烂漫的诗句,与帝王隔空斗气。 荔枝的魂魄,在离枝的刹那便开始消散 白居易作《荔枝图序》,必使老妪能解:“瓤肉莹白如晶雪,浆液甘酸如醴酪”,醴酪者,麦芽杏仁粥也,他却叹“大略如彼,其实过之”——此味竟难以言传。为锁住这转瞬即逝的仙味,古人穷极智巧:或以蜂蜡封蒂,蜜水浸藏;或择巨竹凿孔,置鲜荔于竹节,借竹之生气滋润,竟可存至冬春。最奇者是整树迁移,将挂果之树栽入桶中,自南而北舟车辗转,待行至秦岭,果正熟红,飞骑摘取,一日即抵华清宫。每一颗抵达北方的荔枝,皆是人力与天时搏命的见证。 荔枝之德,在其表里澄明 外披甲胄般的硬壳,内蕴冰雪之姿,不慕虚华,只将甘润深藏。齐白石曾言:“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王”。这果中王者,不似凡品,倒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士,粗服乱头不掩国色。岭南画师笔下,荔枝常伴清露,绛珠垂枝,分明是天地灵气凝结。其形圆润如宝珠,其色艳如丹霞,它可以是“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的倾城姝丽;也可以是“两岸荔枝红,万家烟雨中”的南国画卷;更是民间寄寓富贵吉祥、爱情团圆的“百果之王”。这抹嫣红,凝练着东方美学的精魂 荔枝滋味,品第自分 粤人品荔,自有“鄙视”之链:黑叶与妃子笑居末,桂味、糯米糍为中,仙进奉列前,挂绿冠绝群伦。挂绿果壳六分红染四分翠碧,腰间环一痕青黛,宛若美人束绿罗带。妃子笑虽借贵妃芳名,却因未熟早采,甜中隐涩,常为老饕所轻。荔枝的等阶,如镜映世,照见浮名与真味的云泥之别。 荔枝的北行,是一场与时间的惨烈鏖战 汉武雄才,在上林苑筑扶荔宫,移栽南国嘉木。荔枝畏寒,长安风霜如剑,纵使帝王之尊,亦难违天时。那株孤苗挣扎着活过寒冬,既无花亦无实,终究枯萎。武帝震怒,园吏血染宫墙,跨气候的移植大业终成泡影。千年后,乾隆得福建进贡桶栽荔枝树四十株,六月抵京时硕果摇枝。皇帝亲点数轮,得果二百二十颗。太后得二,皇后贵妃各一,余者供佛——满宫贵胄,每人仅分得一颗。荔枝的稀贵,连天子亦不能纵情。 荔枝季复至,抵达舌尖的旅程却已换了人间 冷链物流的货车在高速路上星夜疾驰,枝头到舌尖的竞速缩至朝发夕至;空运的波音铁翼掠过云层,晨露未晞的荔枝已现身北国的果篮;电商网络的脉动瞬间链通万里,轻点屏幕,岭南丹霞便化作包裹叩响家门。今日随意啖食的寻常光景,正是无数道路的经纬、冷与热的驯服者、物流的编织人,以智慧与汗水重谱的“荔枝新篇”。 正如荔枝以粗粝外壳守护莹润果肉,以短暂生命传递恒久清甜,皇城抽蓄的建设者们,亦以磐石般的坚韧与匠心,正在肃南构筑着现代工程的丰碑。凿穿山岳,驯服江河。将奔涌的水流化为巨大的能量宝库。这浩大工程建设,其表是钢筋铁骨的恢宏与精密技术的交响,其里是无数建设者迎风沙、斗严寒、克万难的赤诚与担当。 剥开一枚妃子笑,微涩后泛起清甜 荔枝真味不在贡品之珍,而在其顽韧之魂:任凭离枝流变,依旧凝晶聚雪;纵有粗粝外壳,不改冰心玉质。它自南国燠热中炼出清凉,于岁月更迭里守住本真。这一树红云,阅尽汉宫唐驿、宋舸清帆,至今光华粲然,以甘浆润泽人间——原来最恒久的富贵,是甜在众生唇齿间的丰足,是以最坚毅的守护,成就最恒久的滋养。 电站的钢筋铁骨,如同荔枝的坚实甲胄,将守护着国家能源安全的“莹白玉质”;建设者们的智慧汗水,恰似滋养荔枝的岭南暖阳与清泉,为点亮万家灯火默默沉淀着澎湃能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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