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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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站着,在豫中平原沉沉的夜色里,脚下是四局承建的平漯周高铁六标段架设的箱梁。这巨大的混凝土结构向黑暗的前方伸展,仿佛沉默的桥身正在夜露中缓缓呼吸。身后,是已融入夜色的沉睡村庄,只有零星的灯火如惺忪的睡眼。而四周,是无边的、被星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原野,偶尔有风穿过桥面系的三墙,发出细微而清晰的鸣响。而我身旁,这条名为平漯周高铁的钢铁脉络,正以沉默而庞大的身躯向着东南方向的黑暗坚定地延伸。 风很大,带着平原冬季特有的、利刃般的清寒,却割不断心里那份近乎滚烫的期盼。我在等,等一个双重意义的黎明:一是日历上将赫然印着的“2026”,二是这条已初见骨骼的巨龙,为这片土地叩响的、属于风的速度的时代。 过去,速度在这里是有不同刻度的。那是绿皮火车摇晃着穿过青纱帐的悠长,是长途汽车在颠簸省道上扬起的尘土,是地图上短短一截直线,却需要大半日辗转周折的叹息。平顶山的煤、漯河的食、周口的粮,连同千千万万的人与故事,似乎都被一种温和的滞重所包裹。中原腹地,沃野千里,却在时代的动车组呼啸而过时,留下了一片亟待连通的“空白”。 人们习惯于计划,习惯于等待,习惯于把远方收进行囊,却深知那囊中装着的,首先是一份沉甸甸的、关于路途的疲惫。 变化是从地平线上立起第一个桥墩开始的。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它们像一组巨大而神秘的坐标,被一双无形的手,以惊人的精度点落在原野、河流与阡陌之间。最令我着迷的,是他们的一项匠心创举。以往,桥面的防护墙等附属结构,需在箱梁架设至高空中后再行浇筑,如同在巨人悬空的手臂上雕花。而他们大胆革新,将A墙与巨大的箱梁在制梁台座上同步浇筑,合为一体。这绝非简单的工序合并,它让精度在最初便被锁死,让力量在胚胎中就浑然天成。这让我想到,所有关于“未来”的宏伟构想,其最可靠的保障,正是奠定于“此刻”的、如榫卯般精确而牢固的根基。 此刻,我脚下的这条路已具雏形。它不再是图纸上抽象的线条,而是由钢筋水泥的桥墩、已架设的箱梁和一座座将要初展雄姿的车站实体构成的通衢。我知道,它西起平顶山西,东至周口东,短短二百公里,却要像一位最高明的编织匠,用银色的轨线,将郑万、京广、郑阜这几条国家大动脉巧妙地缝缀在一起。从此,西北的风沙与江南的烟雨,太行的雄浑与长三角的潮涌,将被一道流光紧密牵连。它更是一条脐带,将为平顶山、漯河、周口这三座血脉相连的城市,输送前所未有的“同城”养分。那些曾被距离拉长的归途、推迟的相聚、迟疑的商机,都将被重新定义。 远方,城市天际线的灯火开始与渐次消退的星辰交融,一种蟹壳青的色调从东方的云层后弥漫开来。2026年的第一缕光,就要来了。我忽然觉得,这条静卧于晨曦前的高铁,多像一封巨型的信笺。它的函套是大地,信纸是轨道,而每一个桥墩,都是盖在这信笺上充满力度的、期待的印章。这封信,由无数建设者在过去的日夜写下,由轰鸣的机械与流淌的汗水写下,由这片土地上千万人的眺望写下。而投递的时刻,就在不远的将来。信的内容,是关于融合,关于速度,关于一个区域被唤醒后无限的可能。 新年的太阳终于挣脱了最后一道地平线的羁绊,跃然而出。金光顷刻间泼洒下来,最先吻上那蜿蜒向前的钢轨的顶面,燃起一条耀眼的、流动的火线。光沿着桥墩流淌,仿佛给这些沉默的巨人披上了温暖的铠甲。“平顶山南”“周口西”这些崭新的站名,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没有列车驶过,但此刻,我分明听见了声音。那是时间本身奔腾的潮响,是旧年之门在身后关闭的沉重回音,更是新年之门洞开后,那一声辽阔明亮的召唤。 这崭新的、刚刚开启的2026年,它本身不就是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吗?它代表着清零,代表着重启,代表着又一段三百六十五页的空白等待书写。而平漯周高铁,正是时代赠予这片中原厚土的新年贺礼。这份礼物,不是即刻捧在手中的甜点,而是一张写满承诺与希望的期票,兑付的日期,就在目光可及的前方。当第一列复兴号列车终于满载着旅客与憧憬,风驰电掣地驶过这同一座桥墩时,那便是礼物拆封的时刻,是未来以350公里的时速,扑面而来的时刻。 天光大亮了。我转身离开,将那道镀金的轨道与崭新的年岁一同留在身后。我知道,从今天起,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将是为那份“时间的礼物”细细系上缎带的过程。我们等待,我们建设,我们生活。直到某一天,汽笛长鸣,礼物开启,那时我们将发现,我们所有人,都已成为这伟大时代赠礼的一部分,在历史的钢轨上,朝着无尽的远方,奔驰不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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