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工棚外的铁皮屋顶突然响起噼啪声。小王猛地从折叠床上坐起，借着手机微光看向窗外，浓黑的山影间已织起细密的雨帘——大瑶山的第一场秋雨，就这样不期而至。

雨丝裹着山风穿过钢架结构的料场，把昨夜还发烫的钢筋淋得泛起潮气。他披上工装外套走出工棚，袖口立刻被风卷来的雨雾打湿，指尖触到的铁栏杆带着沁骨的凉，与上周挥汗如雨的闷热判若两个季节。远处的挖机在雨幕中只剩模糊的剪影，车斗上挂着的水珠顺着滚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花。

“小王，赶紧把发电机棚的帆布再拉紧些！”班长的吆喝声从拌合站传来。小王踩着泥泞跑过去，只见几位工友正合力拉扯防水布，雨珠顺着安全帽的帽檐成串滴落，在他们深色的工装上洇出大片深色印记。往日里尘土飞扬的料场此刻格外清净，只有搅拌机间歇的轰鸣与雨声交织，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腥气和柴油的味道。

正午时分雨势稍歇，云雾像轻纱般缠绕在山腰的施工便道上。小王蹲在临时搭建的伙房门口啃馒头，目光掠过远处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竹海。竹叶尖垂着晶莹的水珠，风过时便簌簌落下，在红砖上积起小小的水洼。伙房的烟囱里飘出淡淡的白烟，锅里炖着的萝卜排骨汤咕嘟作响，蒸汽推开木锅盖，带着暖意漫过每个人冻得发红的脸颊。

“这场雨下来，晚上该盖被子了。”炊事员老张端着热汤走出来，粗粝的手掌上布满老茧，“山里的秋凉来得陡，你们上夜班可得多穿点。”小王接过搪瓷碗，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到四肢百骸，远处山坡上的野果在雨雾中透出零星的橙红，像被遗落的灯笼。

午后测量班组要去隧道口复核数据，小王背着仪器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便道上。雨水顺着安全帽的系带钻进衣领，贴身的T恤早已湿透又被体温焐热，黏在背上很不舒服。路边的山涧水涨了不少，浑浊的水流裹挟着落叶奔涌而下，撞击岩石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测绘仪的镜头蒙上了水汽，他只好用衣角反复擦拭，镜片里映出的隧道轮廓线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暮色四合时雨又大了起来，工人们聚集在活动板房里整理图纸。墙角的电暖器嗡嗡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暖光。小王翻开施工日志，上周记录的“高温预警”旁，今天要添上“秋雨降温，注意防滑”的字样。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密，把山风的呼啸都揉碎在雨帘里，远处村庄的灯火透过雨幕传来微弱的光晕，像母亲深夜留着的那盏灯。

夜巡时他打着手电筒走过边坡防护网，雨水顺着网眼织成晶莹的帘幕，照亮了网下新生的苔藓。手电光突然扫到几只躲在涵洞里的山鼠，惊得它们窜进草丛，带起一串水珠。远处的拌合站亮着长明灯，值班的老吴正裹着外套检查设备，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雨中的山影重叠在一起。

回到工棚时发现枕头边多了条毛毯，是工友趁他夜巡时悄悄放的。裹着带着阳光余温的毛毯躺下，听着窗外渐缓的雨声，小王想起临行前母亲塞进行囊的暖水袋。这场秋雨不仅带来了山巅的凉意，更让散落山间的工棚里，多了几分相互取暖的温情。

雨还在下，大瑶山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沉静。明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雨雾，这些在凉雨中坚守的身影，又将在湿漉漉的工地上，继续勾勒出山与路的崭新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