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与芳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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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新疆若羌抽水蓄能电站的观景台上,戈壁的风带着沙砾的温热掠过脸颊,远处如黛的群山环抱中,工程的轮廓正一天天清晰。电脑屏幕上,项目进度表的数字不断更新,手机相册里,家乡的麦浪在去年的照片里泛着金黄。这是我上班以来在综合部当综合员的第三个年头,两处的景象总在不经意间重叠,像同一缕阳光,既照在戈壁的工地上,也落在故乡的麦田里。 去年初到若羌项目部时,家乡的麦子刚起身拔节。第一次跟着同事熟悉新工程各部门工作,三月的戈壁仍有寒意,风刮过耳际带着哨音。我手里攥着厚厚的新清单,要核对各施工班组的人员进厂记录,也要落实后勤部的物资补给计划等。走到通风兼安全洞基旁,脚下的砂石有些松动,工程部的杨哥伸手扶了我一把,他指尖还沾着岩层的粉末,让我感到:“这坝基就像麦根,扎得深才能稳。岩层数据,和看土壤墒情一个理,得摸透了才敢下力气。”那天夜里整理会议纪要,白炽灯下的字迹渐渐与记忆重叠——恍惚看见农民伯伯在麦地里弯腰拔草、间苗,指尖掐断杂草时总说:“苗要疏朗才长得壮,留下苗秆挺括、叶色浓绿的,穗子才能沉得住气。”原来项目上的细致,与麦田里的精耕,本是同一种用心。 项目推进到隧洞开挖完成衬砌阶段时,正赶上家乡麦收。老缪连着几日在拌合站盯混凝土配比记录,正午的太阳把拌合站烤得像个蒸笼,汗水浸透的工服贴在背上,散发着咸涩的味道,而纸张的油墨味混着窗外的尘土气息,竟有些像麦场上的麦秸香。晚上过了饭点去食堂,综合部的孙姨端来一碗热面,瓷碗边缘还留着手的余温,上面撒着芝麻:“知道你爱吃面食,用新疆的新麦粉做的。”面条入口的瞬间,麦香漫过舌尖,忽然想起每年麦收后,母亲都会用新麦磨粉做面,父亲蹲在门槛上吃着说:“新麦有劲儿,吃了能扛住活儿。”抬头望见拌合站的工人正往罐车里装混凝土,他们戴着安全帽的身影在烈日下晃动,像极了麦收时乡亲们弯腰割麦的样子——都是把力气攒在骨子里的人。 上个月通风兼安全洞开挖完成那天,项目部的人都跑去现场见证。最后一炮响起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我掏出手机想拍下这一幕,镜头里却先映出了妹妹发来的视频:金黄的麦子在脱粒机里翻滚,农民伯伯站在麦堆旁,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鬓角的白发粘着细碎的麦糠。“今年亩产比去年好多了,又是丰收的一年”,妹妹的声音混着机器的轰鸣传来,我望着工地上稳稳推进的工程进度,忽然想起范成大的诗“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原来奋斗的模样是会遗传的,无论是麦田里的劳作,还是工地上的建设,都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坚守。 这些天看何哥整理项目档案,翻到二年前的开工照片:那时的工地还是片荒山、荒滩,只有几顶蓝色的铁板房立在风里。如今再看,山上一条条路逐渐清晰像银线般伸向远方,就像农民伯伯常说的“麦要一季一季长,活儿要一天一天干”,这戈壁上的电站,何尝不是我们种下的“麦子”? 又是一年麦熟时,视频里姥姥的身影在麦田间移动。姥爷握着镰刀的手背上,青筋比去年更清晰,老爷弯腰捡拾麦穗,鬓角的白发沾着麦糠。“今年雨水匀,麦粒瓷实。”表弟在一旁说着,镜头扫过翻涌的麦浪,金色的波浪里,收割机正缓缓前行。我转头望向窗外,电站初见雏形,设备在山上排列整齐,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忽然读懂了“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深意,原来无论在麦田还是工地,每一份收获都浸着相同的汗水——麦农为了穗粒饱满,我们为了能源“生态绿”,不过是在不同的土地上,做着同样认真的事。 同事们说,这电站建成后,能顶得上多少亩麦田的价值。我却觉得,它们本就是一样的。家乡的麦子养活着一方人,电站却点亮千万家,都是用双手把希望种进土地里。罗大厨蒸馒头时总念叨:“面要发酵得好,馒头才暄软。”就像我们对待项目资料,每一个数据都要反复核对,才能让工程根基扎实。 麦子熟了,虽不能即刻归家。但我知道,当电站的第一度电送出时,那电流里一定藏着麦香的味道。就像家乡的麦垛堆起时,父母总会留出我爱吃的那袋新麦,这里的每一根钢筋、每一方混凝土,也都在为远方的灯火攒着劲。 “前路漫漫,何以抵达?” “步步深耕,自有归途。” 老人常说,“不记日子,只看麦黄了几次,仓里的粮就满了几次。” 麦子熟了三回了,我们在戈壁上的“种子”,也快要破土结果了。 “离土的种子,落地就能生根,重逢时定是满目金黄。” “暂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就像麦子割了,明年还会再青。” 麦子真的熟了,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到希望的时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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