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轨蜿蜒处,槐香寄母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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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未散尽,工地上的钢筋便已叮当作响。我站在钢筋加工厂前望着运输车扬起的尘烟,忽然嗅到一丝清甜的槐花香——不知哪处野坡上的老槐树开花了,乳白花瓣簌簌落在安全帽檐,像极了二十年前母亲鬓角沾的槐米。 手机屏保泛黄的照片里,母亲正蹲在黄河边的青石板上剖鱼。那是2005年的立夏,我和两个弟弟、小妹赤着脚在浅滩围堵,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时激起阵阵尖叫。那年黄河水格外清冽,粼粼波光里游动着银鳞红尾的大鲤鱼,小妹的羊角辫被风吹散,二哥的裤管卷到大腿根,我们手拉手筑起人墙,看着受惊的鱼群在鹅卵石间乱窜。 “老大!快拿柳条来!”母亲急切的呼唤穿过二十年光阴,此刻仍在耳畔回响。她总能用最普通的铁锅炖出奇迹,姜片在热油里跳着舞,鱼身贴着锅边煎出金黄的纹路。暮色四合时,河滩上飘起混合着花椒与陈醋的香气,四个小脑袋挤在灶台边,看母亲用木勺舀起奶白鱼汤,在粗瓷碗里漾开层层月华。 最难忘是腌鸭蛋的青花坛,常年摆在厨房最阴凉的角落。清明前后,母亲把裹着红泥的鸭蛋码进坛子时,总要留三个带蓝斑的给我们当玩意儿。小妹总抢那个斑点最密的,说像银河落在蛋壳上。等端午启坛时,蛋黄流着金红的油,我们在黄河边的沙地上比赛画圈,看谁的鸭蛋滚得最远。 “欧主任,220千伏的高压线迁改有新进展了!”技术员小跑的脚步声惊散回忆。我摸着工作服内袋里母亲织的毛线护身符,粗粝的毛线早被磨得发亮。当年她坐在土炕上织毛衣的样子,和眼前不断延伸的铁路桥墩渐渐重叠——十六岁离家求学那天,母亲连夜赶织的枣红色毛衣,针脚细密得能兜住西北最烈的风。 九百吨的架桥机正在头顶移动,钢索摩擦声像极了黄河的呜咽。我翻开施工日志,忽然想起去年深秋回家,母亲在白银站台送我时说的话:“修路是积德的事,当年背着你妹走三十里山路看病的滋味,娘一直都记得。”她布满裂口的手掌拂过我西装袖口,留下一道温暖的划痕。 夕阳把钢轨染成橘红色时,我站在即将合龙的桥面上给母亲拨视频。镜头里她正给我的小孩暖暖讲黄河鲤鱼的故事,背后是去年通车的银西高铁高架桥。“妈,等平漯周线通车了,我背您去河南看牡丹。”说这话时,晚风送来远处混凝土搅拌站的轰鸣,恍惚间又听见童年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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