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五仁的“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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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心态的老龄化,自己口味“返璞归真”的程度显然更夸张——没承想,我竟主动与曾经嗤之以鼻的五仁月饼“求和”了。 中秋那天,我借着采风的由头,蹭车去了趟上库营地。讲真,自己这次的动机属实不单纯,除了记录混凝土面板浇筑、引水事故闸门井的施工实况之外,更真实的目的,其实是想尝一口工区食堂的手工五仁月饼。 很长一段时间,我曾对中秋节“避之不及”。 印象里,中秋的标志就是月饼,五仁月饼——囤积在西屋里当农忙时“储备粮”的五仁月饼。新出炉的月饼的确酥软香甜,但放置时日久了,即便是幼时嗜甜的我,也实在咽不下那些哈喇味的硬块头。这种掺着劣质干果和青红丝的糖油混合物,虽缓解了些许儿时“欲求无度”的饥饿感,但也形成了我对五仁月饼根深蒂固的偏见。 直至那年中秋的月光,消弭了我心里挥之不去的“五仁阴影”。 2021年,我尚在沂蒙抽蓄项目部,迎接着入职后的第一个中秋。 给大伙儿发完最后一盒月饼时,已经临近中午。帮我拾掇满地狼藉的门卫大叔一边绑扎着成摞的废纸箱,一边抽空善意地调侃我:“再不买票,你可就要和我们守岗喽。” “走不成呀。”我无奈地挤出个笑,心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师父出去采购中秋慰问品,本来说好上午回来,可不知什么原因耽搁,只是在电话里简单交待了一句“大概晚上到项目”,就把我买票回家的计划打乱了。 其实晚回去半天倒也不妨事,只是费县大集上的月饼就买不到了。说是买,其实用“抢”来形容更贴切些——薛庄镇路口那家挂着“临沂酥皮老月饼”招幌的小店,临近中秋已呈现客满盈贯的盛况。常听同事们说,这家的酥皮五仁月饼用料扎实、现做现卖,馅里还额外加了炒熟的核桃和腰果,算是这一带的招牌。 与师父赶集那次碰巧试吃了一块儿,连我这种不爱吃五仁的,都不禁赞一句皮薄馅大、酥脆焦香。“等回家前,我给我妈买些带回去。”我和师父开玩笑:“她老人家可是位资深‘五仁派’。” 可老店竟也开始了“饥饿营销”——早在一周前,店里就贴出“中秋歇业一日,月饼请提前订购”的通知。而原定下午买完月饼直接去车站的打算,也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中,逐渐泡汤了。 师父啊师父,您就是去摘月亮,也该回来了……我在心里埋怨着。 直到晚上,院里才响起了熟悉的鸣笛声。我刚起身,一拉开办公室的门,差点与急着进来的师父撞个满怀。 “回家的东西收拾好了没?”她一进屋,没顾得上喝口水,先把手上的礼盒递给了我:“给,刚做的酥皮月饼,排队等的时间长了点。那次你说回家时要带些五仁的……” 我懵了,呆在原地。平日里脱口而出的感谢话,此刻却哽在嗓子眼里,半个字都蹦不出。 原来,她确实去摘月亮了——在异乡团圆夜里,捧回了带着温度的“心月”。 自那时起,我才开始向五仁月饼“妥协”。只是其后因工作调动,自己在五年间辗转了数个项目,也亲历了多地中秋食俗,却再没能有机会与师父逛一次“节前集”,也再没吃过那嚼起来唇齿留香的酥皮五仁了…… “孟主任,你这年纪不大,口味可不咋‘年轻’。”上库工区刚建好的食堂里,刚钻出厨房的小程哥扯下被油烟熏入味的围裙,把一盘月饼放到我面前的餐桌上,揶揄道:“还有二十多年才退休呢,你看有几个年轻人爱吃五仁……” “那您呢?”我掰了半块递给他:“谁整天嚷着‘无五仁,不中秋’?” “嗨,我啊,本来不爱吃五仁馅儿,是因为我的入门师父。”他鼓着腮,抹掉沾在桌面的几粒芝麻,一起放进嘴里:“当年我俩修坝时,中秋没处去,他分了我半块从家带的月饼,也是五仁的,硬得硌牙,但啃着蛮香……” 饭菜里升腾的蒸汽模糊了他的神情,我一时辨不清,那沉默的几秒里,他是在品尝月饼的风味,还是在追溯着什么渺远的记忆。 他说,干我们这行的,和五仁月饼差不多——面皮儿不稀奇,可馅里面五花八门。硬的、甜的、酸的、粘的,啥味都有。可非得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揉一块儿、压实了,用火烤过,才成个月饼。 而钢筋、模板、混凝土,也只有混着汗水融在一起,才夯得实、立得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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