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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扇轻摇,夏夜不老

发布日期:2025-07-09 信息来源:第二分局   作者:张丽雯   字号:[ ]

每年入夏,屋檐下的蒲扇就醒了。

那是一把旧蒲扇,外婆亲手扎的。外婆总说,村头河滩的蒲草最韧,编出的扇面兜得住整夏的风。扇骨是她年轻时从竹林里砍的竹子,一根根削得平整,边沿粗糙,岁月一层层磨过去,磨出了毛边,也磨出了光亮。

日头西沉时,热气开始从地面缓缓褪去的时候,外婆总会搬出小竹椅,坐在院子正中的阴影下,把那把蒲扇握在手里,一下一下轻轻摇着。她不说话,也不催促,仿佛整条巷子都该跟着她的节奏慢下来。风从扇面吹过来,凉凉的,带着一点蒲草的清香,还有外婆衣襟上晒久了的阳光味。

我们几个孩子赤着脚在院子里打闹,追着蜻蜓跑,又围着水缸看青蛙吐泡泡。每每跑累了,就扑进外婆怀里,她一边给我扇风,一边用手背帮我擦汗,嘴里絮叨着:“又跑这么疯。”但她从来没真生气,只是摇着扇子,一遍遍说那些年年重复、听起来有点唠叨却从没厌烦过的话。那时候的夏天没有空调,可我从不觉得热,蒲扇摇出的风轻,却有一种能穿进心里的凉意。更重要的是,那风里有安全感,有爱,有一种“这个世界就该这样慢慢走”的心安。

某个雷雨夜,紫电把窗棂劈得煞白。外婆把我裹在怀里,一只手拍着背,一只手继续缓缓摇扇,“雷公公打呼噜呢”,她的话和着穿堂风,把恐惧一点点扇散了。那一夜我睡得很香,耳边全是风的声音,听她心跳声混着蒲扇的沙响。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家乡,去了外地求学、工作。高楼、车流、空调和白噪音替代了蒲扇、蝉鸣、风铃声。再回去的时候,院子还在,蒲扇却静静挂在墙上,再没人坐在那里慢慢地摇了。

外婆老了,腿脚不便,反应也日渐迟钝。有一年夏天,我特意抽时间回家看她。她坐在门口的竹椅上,眼神空空地望着远方。我看着记忆中挺拔能干的小老太太被时光和病痛磋磨成佝偻的一团,心口泛起细密的疼,酸涩在胸腔里泛开。我走过去,她看了我好久,我急忙说道:“姥姥,我来看你啦。”我笑着说出自己的名字,她眼睛便弯成了月牙,皱纹里蓄着的笑意一下子全漾开了,像小孩子一样可爱地笑,姥姥声音爽朗地问:“妞,你也热吧?”我鼻子一酸,说:“不热,风正好。”

那天晚上,我陪她坐在院子里,蒲扇还是那一把,只是她扇得很慢,慢到我觉得风好像都要停下来了。可那晚的风,却是我这么多年感受到的最真实的一阵一一它不只是空气流动,而是一种久违的心安,是时光轻轻拍着我肩膀说:你回来了。

再后来,外婆走了。蒲扇被母亲收进了老屋的柜子里。我有机会回到外婆的老宅时,总要打开那个柜子,闻一闻那淡淡的蒲草香。有时候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扇子摇动的声音,沙沙的,很轻,却直击心底。

城市的夏天越来越热,可我总觉得,那种用蒲扇轻轻摇出来的凉意,再没有人能给我了。电扇再强,吹不来外婆的手心那点温度;空调再凉,也凉不过她搁在我额头上的那只手。

有时候梦里会回到小时候的院子里,星空很大,风吹得蝉鸣一阵阵响。外婆坐在竹椅上,轻轻摇着蒲扇,对我笑,说:“快睡吧,明天再继续玩儿。”

梦醒之后,我常常睁眼对着天花板发呆。我知道,那些夏天,那些风,那些爱与安慰,已经随着蒲扇的节奏,一点点摇进了回忆深处。

我们以为长大是出走,其实都在沿着记忆的蒲草茎,慢慢爬回那个有蝉鸣的午后。一摇一晃的蒲扇,不只是童年的清凉,也是这辈子,永远怀念的温柔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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