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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结于岩壁之内的匠心

发布日期:2025-08-04 信息来源:第三分局   作者:高恒辉   字号:[ ]

进厂交通洞的岩壁渗出潮湿的寒气,把午后的时光浸得沉甸甸的。这条仅容两车并行的洞子像条沉默的巨蟒,盘踞在山体深处。老张佝偻着腰,像块被岁月磨圆的岩石,双手攥着那根注浆管往锚杆孔里送。管身被磨得发亮,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表面沾着的灰白浆液已经半干,像谁随手抹上去的星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粗糙的颗粒感。

他身后的输浆管盘踞在地上,像条刚饱餐过的粗笨青蛇,PVC管身被压力撑得微微颤动。管子顺着洞壁一路蜿蜒,那头连着洞口方向的注浆泵,嗡嗡的机器声顺着岩壁传导过来,像是巨蟒低沉的呼吸,和着远处装载机驶过的轰鸣,在狭窄的洞室里撞出浑浊的回声。浆液正顺着透明的管壁慢慢往孔里渗,能看见灰白色的流体在管内缓缓移动,像冻住的牛奶被悄悄解冻。

“这活儿没啥巧的,就是得盯紧了。”老张的声音混着机器的轰鸣有些发闷,他清了清嗓子,喉结在满是汗渍的脖颈上滚动了一下。安全帽的带子勒出两道红痕,顺着脸颊往下,藏进沾满灰尘的衣领里。他眼睛直勾勾瞅着孔口,睫毛上落着细小的岩粉,每当浆液快要漫出来的瞬间,右手的青筋就会猛地鼓起 —— 那是常年用力留下的印记。

“小李,关小点!”他突然侧过脸喊了一声,声音穿过两米外的光影。蹲在注浆泵旁的小伙子赶紧旋动阀门,压力表的指针慢悠悠往下落了两格。老张这才松了口气,左手往腰后摸了摸,想扯扯被汗水浸透的工作服,却发现后背的布料早就黏在皮肤上,像贴了块湿膏药。洞壁上凝结的水珠不时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头顶晃动的灯光。

“多了浪费,少了不实,就得刚好把孔填满。”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抹了把下巴上的汗。掌心沾着的浆液蹭在脸上,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像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白胡子。交通洞中段的通风不如洞口通畅,湿热的空气裹着水泥灰的味道,扑在人脸上像盖了层薄被子,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颗粒感。

这已经是今天打的第二十三根锚杆了。从早上七点进洞开始,老张的胶鞋就没离开过这片潮湿的作业面。交通洞的底板还没浇筑混凝土,裸露的岩面上嵌着尖利的碎石,鞋底沾着的混凝土块结了层硬壳,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咔啦”的细碎声响,像是在给这单调的工作伴奏。

管子突然顿了一下,浆液流动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老张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左手稳住锚杆,右手慢慢把注浆管往外拔。管口脱离孔眼的瞬间,一股带着岩粉的凉气涌出来,扑在他汗津津的手背上。他把管子举到眼前,对着头顶的防爆灯瞅了瞅,果然在管口三分之一处堵着团灰黑色的凝固块。

“又堵了。”他咂咂嘴,从工装口袋里摸出根细铁丝。那铁丝被磨得发亮,一端弯成小小的弯钩,是他用了三年的老伙计。他把铁丝伸进管内,手腕轻轻转动着,动作熟得像吃饭夹菜。铁丝碰到堵塞物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在嘈杂的洞室里却异常清晰。

“堵了就得赶紧通,不然浆在管里凝了,整根都得废。”他边忙活边念叨,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这根注浆管是上个月刚领的新家伙,现在管尾已经被磨出了细密的划痕。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安全帽带子往下滴,在下巴尖聚成水珠,然后“啪嗒”一声砸在满是水泥渍的工装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很快又和周围的污渍融在一起。

小李在旁边递过管卡,塑料卡子在他手里转了个圈。这小伙子刚来三个月,还带着点学生气,看老张把注浆管扶得笔直,忍不住问:“张师傅,差不多就行呗?差个一两毫米,谁能看出来?”

老张头也不抬,手里的铁丝刚好挑出那块顽劣的凝固块。他把铁丝在裤腿上蹭了蹭,重新把注浆管插进孔眼,这才缓缓开口:“差一点都不行。”他顿了顿,让浆液先往里走了半分钟,“你瞅这交通洞,将来要走工程车的,整天轰隆隆震个不停。这锚杆是拉住岩壁的,浆灌不实,万一掉块石头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他慢慢转动注浆管,手腕划出微小的圆弧。管身在孔眼里均匀地打着转,让浆液能匀匀实实裹住锚杆的每一道螺纹。管口偶尔溢出的浆液在岩壁上积成小小的圆团,边缘随着注浆的节奏微微颤动,像给深灰色的岩石镶了圈毛茸茸的白边。

洞子深处传来电机切换的嗡鸣,一辆皮卡车打着远光灯从洞口驶来,灯光在岩壁上投下长长的光带,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张抬头望了望,看见司机探出头喊了句 “下班饭来了”,矿灯的光束在岩壁上晃出跳跃的光斑。他想起自己刚上工那会儿,也觉得这洞子里的活儿又苦又闷,直到有次看见暴雨天,重型卡车在修好的交通洞里稳稳驶过,才突然明白,这看似重复的动作里,藏着多少人对安全的期盼。

“师傅,歇会儿不?我带了绿豆汤。”小李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金属外壳反射着灯光。老张摇摇头,眼睛仍盯着注浆口:“把这根打完再说。你看这浆的颜色,刚好到火候。”他指着管内的浆液,那不稠不稀灰白色浆液是他摸索了十几年才掌握的最佳浓度——太浅说明水多了,太深又会影响凝固后的强度。

等一孔浆注完,老张把管子往肩上一扛,PVC管压得他肩膀微微下沉。输浆管在他身后拖着,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划出弯弯曲曲的印子,像条淡白色的轨迹。他朝着下一个锚杆孔走去,胶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咕叽”的声响,背影在照明灯的光晕里忽明忽暗,一步步走向洞子深处的黑暗。

远处的注浆泵还在嗡嗡作响,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那些藏在岩壁深处的锚杆,正带着老张掌心的温度,和着灰白色的浆液,一点点长成支撑这条交通洞的骨骼。而这样的轨迹,这样的声音,在四局人开凿的每一条洞室里,都在日复一日地延伸着,像无数双踏实的脚印,稳稳地踩在通往电站心脏的路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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