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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夹馍里的乡愁

发布日期:2025-10-29 信息来源:第一分局   作者:温馨   字号:[ ]

食堂里排着队,人声嘈杂,铁盘相碰,发出些不甚悦耳的声响。我向来是不喜欢排队的,然而今日却颇有些异样——一股焦香混着肉气,不断地钻进我的鼻孔。这气味是极熟悉的,非此地惯有的浓油赤酱,而是西安腊汁肉那醇厚深长的味道。我疑心是饿昏了头,竟至于生出幻觉来。

愈近窗口,那香气便愈发真切,竟至于蛮横地压倒了食堂里所有的杂味。探头一看,面团在李大厨手中翻飞,铁鏊上白吉馍烙出虎皮斑纹,刀侧向馍腹一划,深红的腊汁肉便颤巍巍地塞将进去,最后浇上一勺浓汁。手法干净利落,俨然是乡中的做派。拿到手中时,还是烫的。一口下去,白吉馍外脆内韧,腊汁肉的肥腴早已润透了馍心,香气轰然冲入口腔,竟使我的喉头无端哽住了。这味道,与我儿时在校门口,用攒了许久的硬币换来的那个肉夹馍何其相似,那时节总是嫌肉少,总要踮起脚来,看那老板多给一勺肉汁才好。而今肉塞得满当,汁水横流,却是在几千里外的异乡了。

工友们大抵是吃不惯的,有人觉得“太干”,馍应该软一点;有人觉得“没菜”,应该炖菜的时候放点蔬菜搭配一下,虽然跟我一样喜欢吃肉夹馍的也不在少数,但大家一起坐在食堂里一边聊天一边吃馍时哪里晓得,这肉夹馍原不是这等吃法的。须得站在冷风里,趁热一口口咬下去,任油渍溅在衣襟上,方能品出其中滋味。但他们的祖辈或许也曾在某个清晨,就着同一轮太阳,啃着炊饼,想着江南的米香罢。乡愁这东西,大约是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的。

自打这西安的李师傅来了以后,食堂已经变成了我每日必至的“圣地”。倒不是贪图口腹之欲,只是这熟悉的味道,竟像一条看不见的细线,将我这飘荡在外的风筝,与千里之外的黄土高原系在了一处。有时吃着吃着,恍惚间便听见了钟楼的暮鼓,看见了雁塔的斜影,连护城河畔柳条抽打脸颊的微痛,也清晰得骇人。

自然,人不能总沉湎于口舌之慰。水电这行当,原就是将人放逐到荒山野岭,与江河为伍,同铁器作伴。我们筑坝拦水,我们凿山引渠,将蛮荒之地变得灯火通明,自己却常年在黑暗里摸索。然而正是这黑暗里的摸索,才使得他人案头的那盏灯,能够安稳地亮着罢。

手中的肉夹馍还剩最后一口,我细细嚼着,竟品出一丝甜味来。想来是面团的麦香,经了唾液化解,回甘于舌根。远处的机组正在轰鸣,钢铁的律动通过脚下土地隐隐传来。我忽然觉得,乡愁未必尽是苦楚,它也可以化作力量——既然暂时回不去,那便将脚下的土地,也造出个值得怀念的家园。

夕阳西下,将食堂的窗影拉得老长。我舔尽指头上的油渍,整了整安全帽。横竖明天此时,那鏊上的白吉馍,还会烙出同样的虎斑,飘出同样的麦香。以前少年血气方刚,一心想去到祖国的大江南北,看遍南北风光,现在随着年岁渐长,竟时常想到故乡。只是现在嚼着这一口肉夹馍,大约乡愁,便是这样一口一口地,被嚼碎,咽下,化作明日开山筑坝的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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