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与水的絮语:在江淮屋脊上生长的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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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未褪尽时,钢筋已在脚手架上舒展筋骨。夏至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给加压站的轮廓镀上银边,那些纵横交错的钢结构突然有了呼吸,在江淮平原的胸膛上起伏。我踩着露水爬上马道板,听见金属与混凝土的私语——它们说要在这里扎根,长成滋养千万亩土地的血管。 5:37分的天光是半透明的蓝,像被露水浸过的棉絮。曹卫东发动汽车时,仪表盘的光映在眼角的皱纹里,那些沟壑里盛着二十年的晨光与暮色,盛着他对每根钢筋的脾性了如指掌的温柔。 脚手架上的工人早已站成流动的剪影。他们把身体嵌进钢架的缝隙,安全带在背后绷成优美的弧线,像给建筑系上的安全绳。汗珠坠在安全帽檐,坠落的瞬间被阳光接住,折射出细小的彩虹——这是劳动者与天空交换的信物。曹卫东数着横梁上的人影,突然想起年轻时修水电站的日子,那时他也这样悬在半空,看金沙江在脚下转弯,如今在江淮平原,脚下的土地同样在等待一场奔流。 日头爬到正空时,空气开始发烫。刘建启黝黑的胳膊上沾着砂浆,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像把阳光嚼碎了咽下去。他给我看手机里存着的会计专业毕业证书,那时的他穿着白衬衫,如今古铜色皮肤下跳动的,仍是同一份对数字的敏感——只是把账本换成了钢筋间距,把报表变成了施工日志。 白发钢筋工的汗珠砸在钢筋上,洇出细小的盐花。“你看这螺纹钢,”他让我摸那些凸起的纹路,“它们和麦穗一样,都是大地的骨头。”他说这话时,风正穿过脚手架的网格,把远处稻田的清香捎来。我突然明白,这些被烈日炙烤的脊梁,正在托举一个关于水的寓言——当引江济淮的清流最终漫过阜阳的土地,每滴水里都将倒映着此刻的坚守。 调度室的冰柜吐出白气,盐汽水的气泡在喉间炸开。工人们坐在阴影里,安全帽堆成小山,里面盛着半个夏天的蝉鸣。有人和家人打起视频电话,指腹反复摩挲孩子的笑脸,那些被汗水泡软的纸币,正悄悄长出翅膀,要飞回千里之外的灶台。 傍晚的热风裹着金属的气息,王正明的声音在调度室里震荡。“我们在和时间赛跑吗?不,”他指向窗外正在攀升的塔吊,“我们在和土地对话。”墙上的进度表被红笔圈出6.30的日期,像枚即将成熟的果实。各工区负责人的承诺混着空调外机的嗡鸣,在空气里发酵成酒,要酿出庆功时的酣畅。 哈弗H5的引擎盖还在发烫,我数着工人们领取工资时的笑脸,突然看见钢筋在暮色里泛出微光。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建材,而是无数双手共同编织的藤蔓,正沿着江淮平原的脉络向上生长。当最后一道焊花在夜空绽放,我想起曹卫东说的话:“建筑会老,但水不会。” 归途的车灯劈开夜色,加压站的轮廓在后视镜里渐渐缩小,却在心里愈发清晰。那些钢架与混凝土的肌理,那些盐粒与汗珠的重量,终将在某个清晨化作田埂上的露珠,在阜阳百姓的笑脸上,映照出比星光更亮的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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