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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暖流年,梁承山河

发布日期:2025-08-15 信息来源:华中公司   作者:王思雨   字号:[ ]

老家的蚊帐是奶奶用晒衣竿撑起的四方天地。两根斑竹交叉架在雕花木床上,挂上洗得发黄的纱布帐子,便是我童年的诺亚方舟。夏夜的岷江流域湿热难当,蚊帐里浮动着六神花露水的清香,混着奶奶身上永远散不尽的艾草味。我躺在凉席上,看暗黄的灯光把蚊子的影子放大数倍投在纱帐上,它们像微型轰炸机在帐外徘徊,发出令人心焦的嗡嗡声。

“莫怕,进不来。”奶奶的蒲扇摇出带着汗味的风,一下一下,拍在我胳膊上。她的故事总是从“那年头吃不饱饭” 开始,讲着讲着,声音就渐渐软下去,变成均匀的鼾声,蒲扇还悬在半空,偶尔晃一下。我睡不着,就数帐顶的格子。纱布经纬交织,织出密密麻麻的小方格,那是我最早认识的世界地图。

记忆里的蒲扇风还悬在肘边,转眼已是四月暮春。从成都地铁19号线项目调到成眉项目那天,板房宿舍的窗外正铺展着大片的农田。远处,梁场的龙门吊在暮色中静默矗立,像钢铁铸就的守夜人。我从纸箱里翻出那顶网购的紫色蚊帐,化工纤维材质收起来不过巴掌大,撑开后却自成一方天地。室友小吴对着镜子敷面膜,瞥见我支蚊帐的动作笑出了声:“现在还搞这套?空调开25度,电蚊香一插,蚊子早躲得没影了,安逸得很嘛。”我没应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帐面——化纤的冰凉太陌生,不像奶奶的纱布帐,总带着阳光晒过的粗粝温度。

那晚整理施工照片时,混凝土的白雾与钢筋网格在屏幕里交错。首片预制箱梁浇筑那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泵车轰鸣,振捣棒嗡嗡作响,工人们在钢筋骨架间穿梭。忽然一阵熟悉的嗡鸣掠过耳畔,抬头看见LED光下,一只蚊子的影子正跌跌撞撞撞在紫帐上。窗外的泵车轰鸣突然变得很远,二十年前岷江边的水声倒近了——奶奶的鼾声里,黄铜灯泡将蚊影投在发黄的纱帐上,那些被放大的黑影,似乎比现在更笨重些。

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某个深夜,暴雨突至,我忘了关窗,雨水斜斜飘进来。我惊醒时,蚊帐右下角已凝满水珠,在紫色经纬间蜿蜒成细小的溪流。我忽然想起某个相似的雨夜,也是这样的斜雨,奶奶踮着小脚,举着搪瓷盆接屋顶漏下的雨水,盆沿“叮咚”响,她嘴里念叨着“这帐子可别淋湿了”。如今我的搪瓷盆变成了印着“中国电建”字样的安全帽,接住的雨水,凉丝丝的,带着新浇筑混凝土的碱味。

水雾弥漫的清晨,我在预制梁养护区拍下刚拆模的箱梁。仰头望去,纵横交错的钢筋骨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些焊接点、绑扎处,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稳稳托着尚未凝固的混凝土。梁场技术员正用游标卡尺测量钢筋间距,他额角的汗珠坠落在钢筋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这场景竟与奶奶坐在竹椅上穿针引线如此相似,她总说“线脚密了,帐子才结实”。恍惚间,这钢筋骨架真像极了奶奶的蚊帐——同样的经纬交织,同样的四方轮廓,同样在守护着什么。奶奶的帐子护着童年的梦,这些钢筋的“帐子”,护着即将架起的桥梁,护着成眉之间延伸的路。

“你看这格子……”小吴不知何时凑到电脑前,指尖点着屏幕上的钢筋网,“跟你那蚊帐简直一个模子。”我们相视一笑。夜色渐浓时,空调的凉风掠过重新挂好的紫帐。紫帐外,偶尔有蚊子飞过,影子落在帐上,小小的。我拉了拉被角,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香——或许是记忆里奶奶的味道,顺着二十年前的风,悄悄钻进了这顶异乡的蚊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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