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我正蹲在阳台给栀子花换盆。咸湿的海风突然迷了眼睛，转眼却见楼下水泥路的裂缝里，一株锯齿状叶片正将落日裁成去年错过的杏花瓣。手机镜头刚对准，楼下的三轮车喇叭就震碎了这帧春光。

尤记得，前几日下雨，我把工位发财树搬到窗台接雨水。玻璃上的水流把三层外的椰树切割成绿色马赛克，恍惚是老家山棱线及白杨树的交叉呈现。暮色沉降时，最长的那条气根已穿透塑料气孔探入水中，宛如某种倔强的生存宣言。

暮色漫进房间时，我将换季衣物铺展成斑斓的地图。大衣褶皱里抖落的絮状时光，竟同时裹挟着海风的咸腥与西北的尘砂。晾衣架的斜影被晚风揉皱，在地板上荡出水帘洞栈道的铁索寒光。忽然懂得母亲说的“晒被子能闻到太阳”——此刻棉絮蒸腾的潮气里，分明游弋着去年暮春晾在老家院子里的苦苣菜共生的古老菌群。

立夏刚过的晨光初镀，项目部楼上“中国水电四局”的红字依旧鲜亮。我坐上车来到坡柳水闸，车窗还未摇下就传来砂轮切割钢筋的嘶鸣，下车便看见路边裂缝里钻出的蕨草挂着夜露。两个穿橙马甲的工人剥茶叶蛋，铝饭盒里蒸腾的热气在玻璃的反射下，在空中勾勒出淡金色的光晕。

昨夜暴雨催开的绿叶铺满便道，老李的竹扫帚划过混凝土道路，桥面的绿叶便跟着晨风跳上安全帽。穿褪色迷彩服的王师傅踩着露水检查脚手架，焊枪溅落的火星正在他安全帽上跳舞。“小陈，把水平仪再校一遍！”老谢的对讲机声惊醒了围挡缝隙里的野芋，阔叶上滚落的露珠正巧坠入混凝土搅拌车辙印里。穿胶鞋的工人用钢筋头拨开排水沟淤积的落叶，笑着说：“快看这蚂蚁搬家，怕不是又要下雨。”

午饭时分，管理房放置二十来个饭盒在阴凉处排成矩阵。工人掏出老家寄的立夏蚕豆分给大家，剥开的豆荚在水泥地上裂成绿色的月牙。塔吊司机从驾驶室垂下矿泉水，阳光下晃动的瓶子像颗坠落的星星。

暮色渐浓时，振捣棒仍在混凝土里唱着沉闷的歌。晚归的人们踩着绿叶经过工地，没人注意到围挡裂缝里探出的一朵不知名的花，正悄悄缠绕住日间新扎的钢筋——那些柔嫩的卷须在月光下测量着钢材的体温，如同测量这个城市正在愈合的骨裂。

目光远眺，海南水库水闸加固项目的施工现场，处处都能感受到热火朝天的大干景象，文曲挡潮闸启闭机房梁板模板稳稳当当的立起来了、坡生水库溢洪道启闭机房正垒着加砌块、龙滚分洪挡潮闸挡墙基础刚刚凝固成型、下园节制闸首批预制梁精准吊装到位、坡柳水闸二期交通桥预制梁吊装完成、渡槽的模板也已支棱起骨架。

工人们戴着安全帽来回忙碌着，质检员也拿着本子做着标记，施工进度表上的小红旗逐步向前推进。这里没有华丽的场面，只有振捣泵与混凝土的碰撞声，测量仪器的滴滴声，还有沾满泥浆的工装裤上，那些见证着工程一寸寸长高的汗渍。

当最后一方混凝土浇筑完成，守夜人的手电光扫过坡柳水闸外的野草。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蕨类孢子将搭乘项目部的车潜入楼下的树林，而新加固的承重墙里，某个钢筋焊接点正孕育着银色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