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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花火

发布日期:2025-05-16 信息来源:装备公司   作者:刘会丹   字号:[ ]

五月的厂区总带着些机械的冷硬,灰扑扑的围墙边,那株凤仙花却开得格外热烈。猩红的花瓣在夏日里舒展,像一团跳动的小火苗,忽然就点亮了我被报表和各种总结磨得麻木的眼睛。这簇鲜活的绯红,恰似一把钥匙,瞬间拧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布满锈迹的木门——三十年前农家小院里的“指甲草”,正与眼前的花影重叠,连带着儿子书桌上那盆刚冒新芽的凤仙花幼苗,在时光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胭脂色的童年密码

那时我们不懂“凤仙花”这般文雅的名字,只知道管它叫“指甲草”。秋阳斜照的午后,女孩子们蹲在屋檐下,把胭脂色的花瓣拢在粗瓷碗里,撒一把碎明矾,再用擀面杖细细捣磨。浅红的花泥裹着眉豆叶包在指尖,夜里睡觉都要蜷着手指,生怕碰掉了这天然的胭脂。第二天清晨拆开叶子的瞬间,十个指尖便染上了朝霞的颜色,举着双手满院子跑,惊飞了檐角的麻雀,也惊落了房顶上簌簌的槐花瓣。姥姥总在一旁笑骂:“疯丫头,花汁渗到指甲缝里要半个月才褪呢!”可她不知道,那些被凤仙花染红的日子,连梦境都是带着花香的。

去年深秋,读四年级的儿子捧着科学课发的种子回家:“妈妈,这是凤仙花,我们要观察它的生长过程!”透明的塑料小花盆里,褐色的种子像迷你橄榄,躺在松软的泥土里。每天清晨上学前,他都要趴在窗台前数“有没有冒芽”,直到某个晨雾未散的早晨,两片嫩绿的叶子顶开种皮,像婴儿睁开的眼睛,让他兴奋得差点打翻浇水壶。我忽然想起厂区围墙下的那株花,或许也是某个清晨,某颗被风吹来的种子,在水泥缝里顶开了坚硬的土块,才有了如今这簇惊艳时光的绯红。

砖缝里的生命课

儿子的观察日记里写着:“第十五天,茎秆长出了第一对真叶,细细的却很挺直,像小士兵的腰板。”他不知道的是,这让我想起了车间里的徐师傅。这位将近二十年工龄的焊工,总戴着泛着焦痕的牛皮手套,举着焊枪时腰背挺得比角钢还直,飞溅的焊花在面罩上炸开,像极了凤仙花籽迸裂时蹦跳的模样。有次他蹲在闸门旁打磨焊缝,弧光在他微驼的背上投下硬朗的剪影:“小刘,你看,每条焊缝都得像这花茎似的,看着纤细却能吃住百斤力。”

徐师傅的焊枪在钢板上游走时,精准得像凤仙花把种子弹向砖缝的落点。去年夏天抢抓闸门进度,他趴在接近四十度的钢板上,全副武装地一点点校正焊枪角度,汗水浸湿了整个后背,火星子落在工作服上烧出焦洞,他却笑着说:“这钢材就像花泥,得用心浇灌,才能长出结实的‘花茎’。” 如今看着儿子花盆里那株从土里挣扎出的幼苗,茎秆上还带着破土时的淤青,却倔强地朝着窗口阳光生长,忽然明白徐师傅为何总说“硬地里长出的花,秆子最经风”——就像他焊过的那些闸门支架,越是在严苛环境下锻造的焊缝,越能撑起千钧重量。

平凡里的光

传说中那对化作凤仙花的恋人,用永不凋零的艳丽诉说着矢志不渝。而现在,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平凡生命的赞歌。当儿子在作文里写“凤仙花不需要精心照顾,却能把春天带给每个人”时,我忽然看见他眼中闪烁的光,就像十多年前看见辛姨在墙角埋下花籽的那个夏天。

暮色里的厂区渐次亮起灯光,我牵着儿子的手路过那株凤仙花。他忽然蹲下身,指着花茎上的绒毛说:“妈妈你看,它在发光!”是的,夕阳的余晖穿过花瓣,给细长的花茎镀上金边,那些曾被我们忽略的绒毛,此刻都成了发光的丝线。像食堂陈姐清晨熬粥时升腾的热气,像保安王师傅深夜巡逻时手电筒的微光,还像各个工序上每个专注、细致的动作,原来所有平凡的坚守,在时光的淬炼下,都会成为照亮生活的光。

儿子的花盆里,第一朵花苞已经微微泛红。他说等花开了,要采下来给我染指甲。我笑着应下,心里却知道,比起指尖的绯红,更珍贵的是这跨越时光的联结——从童年的粗瓷碗到儿子的观察日记,从厂区的砖缝到家里的窗台,凤仙花用它的坚韧与热烈,教会我们在流水线般的生活里,看见每个认真活着的瞬间都在发光。就像此刻,晚风拂过花瓣的声响,与儿子笔尖划过日记本的沙沙声重叠,织成一首关于平凡与美好的生命长歌。

夜色渐深,厂区的路灯将凤仙花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知道,明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下,这些猩红的花朵又会准时绽放。而在某个书桌前,一个小男孩会继续记录着生命的奇迹——那些关于等待、关于坚持、关于在平凡中绽放的奇迹,终将在他小小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像一颗像凤仙花籽那样,无论落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的种子。或许这就是生活的真谛:当我们学会像凤仙花那样,把根扎进岁月的缝隙,把花开成对世界的回应,每个平凡的日子,都会成为永不褪色的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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