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青春里,我的水电风电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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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车间还带着夜的凉,我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待加工的钢板——这触感,我熟了十年。从2015年背着工具箱走进来,到现在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徒弟,我手里的大小扳手、尺子都换了好几茬,磨破的帆布手套能凑成一打,可每次拿起图纸时,心里那股热乎劲,从来没凉过。他们都叫我“官班长”,可我更愿意说自己是个冷作工:冷的是钢铁,热的是琢磨活儿的心,还有藏在铁件里的那个梦 ——水电的奔腾、风电的旋转,我得为它们拼出“筋骨”。 刚入职那阵,学的第一道工序就是风电塔筒组对,那会儿我连风电塔筒组对的基础流程都摸不着门道。看着一堆弧形筒节、法兰盘和加强筋,不知道该先对哪个基准,更分不清拼接时的错边量该怎么控制。师傅站在旁边,看着我把筒节拼得歪歪扭扭,螺栓孔对了半天都对不上,没骂我,只把一块风电塔筒的法兰盘放在我面前:“这玩意儿要装在几十米高的塔筒顶上,连着叶片和机舱,差一毫米,风机转起来就可能晃,时间长了整台设备都得出问题。冷作工的眼,得比激光准直仪还尖;手里的找平杆,得比水平泡还稳。” 那天我练到车间只剩我一个人,反复用卷尺量筒节的圆度,用撬棍一点点调整错边,胳膊被冰凉的筒壁硌得发红,额头上的汗滴在法兰盘的螺栓孔里,晕开一小片水渍。可当最后一组筒节拼完,用水平仪一测——圆心偏差刚好在标准范围内,法兰面的平面度数据也不差时,突然就懂了:我手里的活儿,不是简单的“把铁筒拼在一起”,是要托着“让风转起来、让电送出去”的念想。那时候的梦想,小得具体:明天能把组对的速度提快点,下次能独立完成一节塔筒的拼接,不让师傅再跟着操心。 后来跟着班组去水电工地支援,任务是安装水电站的闸室埋件。站在刚浇筑完的闸室基坑里,抬头能看见上方横跨的吊机臂,脚下是还带着水泥潮气的预埋槽道,身旁堆着一排排沉重的锚筋和钢衬——这些都是要牢牢固定在混凝土里的“根基”,得我们亲手校准、焊接、浇筑。 老师傅踩着脚手架爬上来,指着闸室两侧的预留位置说:“咱现在装的这些埋件,将来要托着闸门的轨道,闸门升降全靠它受力。要是位置偏了一公分,闸门要么卡壳关不严,要么漏水冲坏坝体,下游的安全全在咱这手里的准头里。” 我蹲在预埋槽道旁,伸手摸了摸刚焊好的锚筋焊点,金属的余温混着工地的尘土味扑过来。正好赶上上游水库开始少量蓄水,远处传来水流过导流洞的轰隆声,老师傅说:“等这闸室完工,闸门一落,水能存住,机组才能转;闸门一提,水能泄洪,下游也安全。咱装的这些‘铁疙瘩’,看着不起眼,却是水电的‘脚’,没它,啥都转不起来。” 那一刻突然鼻子发酸——原来我这双沾着水泥灰、磨出茧子的手,也在给“让水发电、保一方安澜”的事搭着架子。 梦想这东西,在工地上从来不是挂在嘴边的话,是用水平仪反复校准埋件时的较真,是焊接锚筋时盯着熔池的专注,是用全站仪测完位置“误差在两毫米内”的踏实 ,每一下调整、每一个焊点,都是在给水电的“筋骨”扎牢根基。 三年前当上班长,肩上的担子沉了些。有个年轻徒弟总跟我抱怨:“班长,天天对着这些筋板、校尺寸,干的都是‘埋在地下’‘藏在墙里’的活儿,有啥意思?” 我没跟他讲大道理,午休时特意把他带到车间闸门埋件的成品区,指着堆在一旁的水电闸门埋件——有带着密集锚筋的门槽钢衬,有铣得平整光亮的止水座板,还有钻满定位孔的闸门连接板。 “你别觉得这些铁件不起眼,” 我蹲下来,指尖敲了敲反轨上的焊接坡口,“这组埋件是要装在滇中引水的闸门井里的,将来闸门升降时,就顺着咱装的这些埋件上行走,止水座板得严丝合缝接住闸门的止水带,差一毫米,就达不到封水效果”。我又拿起测量仪器指着眼前制作好的产品:“你看这面的平整度,咱用水准仪测量了八遍才合格。将来闸门关上,止水带压在这上面,才能挡住水。咱干的不是‘埋着藏着’的活儿,是水电的‘地基’——没有这些埋件把闸门稳住,水发不了电,防洪也没保障。你说没意思?咱的扳手拧紧一圈,就是给千万家的光明和安全多上一道保险,这咋能没意思?” 有人问我,十年守着车间,不腻吗?我指了指手上的老茧:“你看这茧子,都是大小榔头磨出来的;你看那些成品,是咱们一榔头一焊枪敲出来的。水电要稳,风电要牢,咱冷作工的活儿,就是给这些大家伙‘打底’。我这十年青春,没浪费在虚头巴脑的事上,都融进这些铁件里了,它们去了大江大河,去了高山旷野,替我看着水怎么发电,风怎么转,这就是我的梦想。” 现在每天开工前,我还是习惯先摸一摸钢板。凉的铁,热的梦,十年没变。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想带着徒弟们多琢磨些新活儿,把图纸看得更细,把产品装配尺寸做得更精准。毕竟水电的水还在流,风电的风还在吹,我的梦,还在每一次精准对接的金属缝隙里闪着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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