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 水一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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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任务那天,尚义已经将要入冬。 彼时我正在为电站即将迎来下水库下闸蓄水和地下厂房四台机组混凝土机层全面封顶两大节点奋笔疾书,也在为即将开始的采风之旅焦虑。QQ的企鹅不停闪动,对话框里“青年论坛”“创新工法”的消息传来,像一枚石子投进深潭——每个词都闪着光,每个光点都映照着我这个文科生的惶然。无排架?一机多用?高陡边坡?我把这些词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像辨认异国的文字。笔记本上,刚写下的“高臂钻机”旁边,还留着昨日读书笔记里“普鲁斯特的追忆”的墨迹,两个世界的词汇在此相遇,中间隔着我无所适从的白天黑夜。 于是开始凿壁借光。“志慧姐,这个一机多用的主要改装就是顶部锁定机构吗?”“施工效率提升的计算是以什么为标准?设备可靠性是否经过反复实验论证?”“无排架技术相对成熟的背景下,我们的创新点是什么?”……已经记不起多少个夜晚,多少次提问,但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这颗忐忑的心多点底气和安全感。把论文读成散文,把图纸看作山水。深夜的台灯下,我给每台冰冷的机器起温暖的名字:那伸着长臂的YD225钻机是“巡山者”,那可变换孔径的QCMG-18是“千面手”。我在工法的逻辑里寻找诗的结构——四区协同是起承转合,分级加载是层层递进。原来工程技术里住着严谨的浪漫,那些力与美的平衡,何尝不是另一种修辞? 11号出差,10号早上嗓子忽然开始发炎,我一边给涛哥发消息说好怕比赛当天醒来一张嘴“宝娟,我的嗓子”,一边开始含化甘草片,以前用水吞服都吞不下的药,现在一天含化了12片,似甜又苦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冲得人不敢说话。可即使是这样,发烧还是来了。10号晚上开始发烧,不高,但低烧不退,11号的高铁一路向北,窗外的平原渐渐有了山的骨骼。我在座位上裹紧外套,额头滚烫,却还在默念着那些刚刚熟悉起来的术语。入住的酒店房间里,退烧药和讲稿摊在一起,水杯旁散着润喉糖。发烧带来的眩晕里,PPT上的文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像隔水观花。但奇怪的是,当身体最不适时,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清明——既然已山一程水一程地来了,便没有退路。 抽到二号出场时,掌心还有低烧的余温。站在台上,灯光如瀑的刹那,我脑子里忽然有点空白,只是看着台下一双双专注的眼睛,肌肉记忆一般的讲稿开始涌现。我开始讲述,讲述如何让机械长出臂般协奏。讲到“我们拔除了这把限速器,换上了一套真正四位膀,如何让施工像作曲一体的加速引擎时”我看见了评委眼里的光,那一刻,文科生的软肋长成了铠甲——我们本就更懂得如何让坚硬的技术拥有温柔的表达。 接过二等奖的证书奖杯时,尚义的冬已经来了。但我带着无数四局尚义人上千个日夜实践出的成果,站在了公司的领奖台,我在,他们便在。 这一程,像一次笨拙的朝圣,带着书本里的诗意,闯入钢筋水泥的森林,却发现这里也有星空。那些啃读图纸的长夜,那些带病坚持的路途,都化作证书上隐形的花纹。山一程,是攀登知识壁垒的艰辛;水一程,是跨越学科鸿沟的流淌。而最大的奖赏,是在陌生的疆域里,遇见了另一个可能的自己。原来所有的成长,都是先在荒原上种花,再等花开成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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