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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十二月

发布日期:2025-12-02 信息来源:第二分局   作者:张佳敏   字号:[ ]

十二月是悄悄来的。起初,只是晨起时霜色重了些,玻璃上凝着毛茸茸的白气;后来,便是黄昏来得愈发仓促,天光一霎眼便被远处的山影抿了去。站在项目部板房的门口,能看见库区的浩渺水光,颜色也由春夏的丰腴碧玉,沉淀成一片内敛的、带着金属寒意的灰青。风从水面上滑过来,掠过我们新筑的防护堤岸,拂在脸上,有了确凿的棱角。这时节,我们总不自觉地要说一句:噢,到十二月了。

我们这个“乐平水利枢纽库区防护及抬田工程项目部”,名字长得一口气念不完,像一条盘在山腰上的路。可它的内里,却简单得很——几排板房,一片总是停着沾满黄泥的机械的空地,还有几杆飘扬的、红得在十二月晴空下格外醒目的旗。平日里,人声、机器声、江风声,嘈嘈切切地混着,是热闹而粗粝的。可一到十二月,一切声响仿佛都被这清冽的空气滤过了一遍,变得清晰、硬朗,有了筋骨。搅拌机的轰鸣,成了大地的低吟;铁锹与石块的碰撞,是这片山水间最质朴的韵律。

作为一名宣传员,我的任务,就是用镜头和文字记录这里的日升月落。我的同事们,他们的工程,是在水边“绣花”。防护,是给库区的襟怀系上坚韧的衣带,抵御那万年不息的浪吻风啮;抬田,则是从水的指缝里,一厘一毫地讨回些膏腴,让被淹没的泥土,以另一种更高的姿态,重新孕育秧苗与炊烟。这活儿,急不来。得像十二月本身一样,有耐性,有静气。

前几日,我背着相机,沿着新抬起的田埂走。泥土被翻起、重塑,巨大的压路机碾过,留下齐整而新鲜的褶痕,散发着大地深处微腥的气息。工人们三三两两,在田埂边比划着,商量着来年春日的灌溉水系。他们的工装上沾着泥点,脸被江风吹得黑红,但眼睛里有光——那是对一片崭新土地的期待。我按下快门,捕捉这些瞬间。这气息,这景象,是温驯的,沉静的,全然不似夏日工地里蒸腾出的那股子燥热。我想,这便是十二月的馈赠了。它让一切都沉淀下来,让劳作的意义,变得如此具体而清晰:我们在这里,不仅是在修筑工程,更是在编织未来的阡陌与炊烟。

我的镜头里,装着这个项目部的四季。

春的镜头是润的,也是黄的。那时江水初涨,堤基刚刚开挖。泥泞里,测量员的红色安全帽像移动的坐标,在雨丝中定格成清晰的点。我拍下他们半蹲在泥水里校准仪器的背影——雨衣下摆沾满了黄泥,镜片上蒙着水汽,但手中的刻度尺却稳如磐石。而背景里,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正泼辣辣地开着,那耀眼的金黄,从山坡一直铺展到尚未被库区淹没的老田埂,与工地上警示牌的明黄、安全帽的亮黄交织着,构成一幅既冲突又和谐的画卷。春雨贵如油,我们的春天,是在这片饱满的黄色里,用脚步丈量大地最初的轮廓。

夏的镜头是烫的,更是绿的。太阳把钢筋晒得能煎鸡蛋,防护堤的骨架在烈日下一天天隆起。我的取景框里满是晶亮的汗珠——安全帽檐下成串滴落的,工装背上洇出盐花的。但比汗水更动人的,是视野里蔓延开来的、汹涌的绿。去年秋冬抬填成型的田畴,今夏已交由当地农人试种。秧苗插下去了,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将一片片灰黄的新土,晕染成青翠的、规整的方格。无人机升起,镜头俯瞰:巍然的灰色长堤卧于碧水之侧,堤内,是千亩新田织就的、波澜壮阔的绿锦。那些在热浪中巡检渠道的蓝色工装身影,便成了这绿色丰收图景中最生动的注脚。我们的夏天,是在机器的余温与禾苗的拔节声里,见证一片土地如何重获生机。

秋的镜头是沉的,是金与灰的交响。抬田区的主体工程告一段落,大地进入沉稳的“沉降期”。重型机械暂时歇息,广袤的工地上显出一种庄严的空旷。我站在高处,看秋风掠过新修的排水渠,吹起细细的尘土;看夕阳为已具雏形的田埂镀上毛茸茸的金边。远处的老村庄静默着,近处的护坡格宾网里,开始有坚韧的野草探出头,星星点点。这是收获与积淀的季节——农人在邻近的老田里收割晚稻,谷粒金黄;我们的工程,则在默默承受时间的检验,在沉降观测的数据里,积累着来年稳固的底气。秋阳澄澈,把一切都照得通透,也照见了从蓝图到实体的每一个扎实的脚印。

而此刻,十二月。我的镜头静下来了,心却丰盈着。

整理这一年的影像,就像翻阅一部由色彩与汗水写就的史诗。春的泥泞与明黄里,藏着堤防最初的基因与土地的古老记忆;夏的灼热与碧绿中,浇筑的是工程的脊梁,也萌发着未来的希望;秋的沉静与金灰间,是果实落地后的安详,也是力量向内生长的声响。那些抗汛时在暴雨中加固围堰的争分夺秒——照片里每个人都成了“泥人”,只有眼睛亮着;那些为保工期顶着烈日连续作业的漫长午后——被汗浸透的后背上,析出的盐霜像是特别的勋章;那些反复验证数据、确保每一寸抬填高程精准的专注侧脸……

此刻,被十二月澄澈而冷静的光一照,所有这些瞬间都获得了新的重量与光泽。它们不再仅仅是工作记录,而是时间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年轮。我忽然更深地明白,宣传工作的意义或许正在于此——当机器声远去,当汗水风干,当一季一季的颜色褪去又重来,这些被定格的瞬间会让石头记得自己为何坚固,让泥土记得自己为谁丰饶,让每一道田埂都记得它诞生于怎样的目光与掌心。我们不是在记录一个工程,而是在雕刻一段集体记忆;不是在报道进度,而是在为一段奋斗的青春、一次山河的变迁,建立温暖而确凿的索引。

窗外,最后一抹霞光正从防护堤的护坡上褪去。那些菱形的网格里,已经撒上了草籽——虽然此刻还看不见绿意,但我知道,它们正听着江水的脉搏,在冻土下做着关于春天的梦。就像我的这些照片,此刻静默在硬盘里,但某个未来的日子,当有人问起“乐平库区是怎么建成的”,当那千亩新田稻浪翻滚、菜花如海时,它们就会苏醒,说出所有关于汗水、色彩与四季更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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